心靈需要被呵護。 (圖片來源:北京日報)
踏入2017年,我們的人生歷程翻開了新的一頁。很多人在回顧2016年時忍不住感嘆,歲月飛逝,匆匆一年,自己似乎沒什么成就感,甚至都感覺不到在成長。著名心理學(xué)家武志紅說,心靈的成長需要儀式感。伴隨著生命的演變,我們的心靈也在不斷成長。只是,對于心靈的轉(zhuǎn)變我們常處于混沌狀態(tài),不知自己已進入了新的人生階段。這時,我們就需要一個儀式來提醒甚至引導(dǎo)自己的轉(zhuǎn)變。
儀式宛如一道門
人生成長儀式乃至心靈蛻變儀式的缺乏,是現(xiàn)代社會的一個通病。我們討厭繁瑣的禮儀和程式,但順帶著也把很多非常有必要的儀式一并給消滅了。心靈的成長并非是一個抽象的過程,需要具體的儀式來呼應(yīng)其節(jié)拍。
今年28歲的小王,說話做事像個大男孩。他從來沒有與父母分離過,甚至都沒有自己獨立的空間。每天晚上回家后父母都會向他訓(xùn)話,詢問一切事情,好像他還是個小孩子。顯然,小王及其父母的內(nèi)心與現(xiàn)實都已脫節(jié),沒意識到小王已成人,需要獨立的空間。
30來歲的小麗,極力要求母親進她的房間前必須敲門,母親答應(yīng)了,但仍然時常不打招呼就推開她的房門。最后,她生氣了,給自己的房間加了一道鎖。剛加鎖時,她心中感到非常不安,覺得這是對父母的冒犯。但慢慢地,她由衷地感激這道鎖,即便是面對父母,她也需要一個絕對隱私的空間。一個絕對隱私的空間,對于任何人的心靈而言都是非常必要的。不僅父母不能隨意侵入兒女的空間,兒女也不能隨意侵入父母的空間。西方人很在乎這一點,甚至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給了孩子單獨的房間或床了。這個簡單的儀式,既是尊重孩子的獨立空間,也是尊重自己的獨立空間。
對前面提到的小王來說,離開家是重要的成長儀式——至少有一段時間離開家,自己去外面闖蕩,他需要借助這個成年儀式來確認自己已經(jīng)是個男子漢了。這個儀式很重要,但常常被我們忽略。在北京、上海、廣州等大城市,有很多20多歲的年輕人自出生到成年就沒離開過城市,他們在這個城市長大、讀書、工作,不愿去外地上大學(xué),更不愿意出國留學(xué),一直住在家里。因為從未與家分離,他們都沒有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是成年人了。對這些人來說,心靈成長的儀式是獨自生活。如果離開家很難,那他們還可以做一件簡單的事情:給自己的臥室上一道鎖。這也是一種儀式,這是在告訴父母或其他家人,我已是一個獨立的人了,需要自己的空間,你們進入我的空間前請先打招呼。小王沒有這樣做,他覺得這是對父母的冒犯。于是,每天晚上回到家,他的父母常常不打招呼就推開他的房門,看看他在做什么。這表明:父母可隨意侵入他的心理疆界,他根本無權(quán)擁有自己的隱私空間。
儀式,都有一套固定的程序,保證我們在固定的時間、空間,按照固定的形式和規(guī)則完成一些象征性的行為。古代很重視成長的儀式,不同年齡段都要舉行儀式,以提醒人們已進入新的人生階段了,未來需要承擔(dān)的權(quán)利和義務(wù)已與過去大不相同,需要改變生活方式和人生態(tài)度。儀式宛如一道門,這道門,把我們的人生路劃成兩段,前一段屬于過去,后一段屬于未來,但門仍是通的,屬于門那邊的過去并未消失。也就是說,它只是一個象征,在提示我們轉(zhuǎn)變已發(fā)生。舉行儀式的那一刻,你踏在那道門上,既未脫離過去也未邁入未來。但同時它也在告訴我們,你正脫離過去、邁入未來。
心靈需要“瓦爾登湖”
親人突然去世,你不能承受這一打擊,于是否認親人已經(jīng)離去的事實,仍給他留一個房間,吃飯時給他留一雙筷子一個碗,每天晚上和他對話……就好像他仍然活著一樣。這種沉溺令自己深陷痛苦而不能自拔。那么,我們可以舉行一個鄭重的儀式,提醒自己親人的確已經(jīng)離去。儀式只是為了告別而不是為了忘卻,忘卻既不能真正做到,也不利于心靈的康復(fù)。這也是儀式的一個含義。
失戀了,很多人拒絕接受這個事實,舉止反常,心理上仍與過去藕斷絲連,這種沉溺妨礙了心靈的成長。這時,你可以給自己舉行一個儀式,告別這一切。
在生活中,我們的人生不斷地發(fā)生轉(zhuǎn)變,每一次轉(zhuǎn)變,都需要一些儀式來提醒自己。譬如成長的儀式——離開家、成年、結(jié)婚、為人父母;譬如團聚的儀式——春節(jié)、端午、中秋;譬如告別的儀式——與戀人分手、葬禮;譬如紀念的儀式——清明、周年祭奠……這些儀式,都在提醒我們?nèi)松拇_有過一些轉(zhuǎn)變,必須直面。假若逃避這些,我們的心靈就會生病。大多數(shù)情況下,面臨轉(zhuǎn)變的時候我們總是心情矛盾。一方面,我們很可能會為未來而欣喜雀躍,但另一方面,我們必然會產(chǎn)生或輕或重的憂傷。因為,任何喪失都會導(dǎo)致憂傷,不管這喪失是好是壞,更何況進入新的人生階段還常常意味著一些美好事物的喪失。譬如,成為一個成年人,就意味著必須要接受成年人的責(zé)任,同時放棄未成年人的一些生活方式,也恰是因為這一點,很多人并不愿意完成離開家這個成年儀式。
成長本身就是心靈的需要。真正關(guān)注心靈的人,除了要完成那些最基本的成長儀式之外,還需要一些特定的儀式,以讓心靈與塵世的喧囂起碼在某段時間保持一段距離,最典型的代表是美國思想家亨利·戴維·梭羅。有兩年多時間,他一直獨自一人在波士頓城外瓦爾登湖邊的一間小木屋生活,并借由這一段經(jīng)歷的思考寫了著名的《瓦爾登湖》。對這一段生活,梭羅描繪說:“我到樹林中去,因為我希望從容不迫地生活,僅僅面對生活中最基本的事實,看看我是否能掌握生活的教誨,不至于在臨終時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不曾生活過。”每個人都需要一個他自己的“瓦爾登湖”。如果你做不到像梭羅那樣,可以有一些簡化的選擇,譬如:每天寫一段簡短的心情日記;每天給自己留出半個小時的絕對獨處時間;每年有一個星期的旅游,去海邊或河邊,看清水流動……這些都是簡單的儀式,讓你和塵世的喧囂暫時保持一段距離,給心靈成長的空間,同時又保證你不與現(xiàn)實脫節(jié)。
處處可進行心靈儀式
在選擇你的“瓦爾登湖”時,無妨將時間、空間和方式固定下來,發(fā)展成一個清晰的儀式,這樣方便比較過去與現(xiàn)在的差異,意識到心靈的成長。你也可以選擇更簡單的,譬如每年選一段固定的時間,讀一本對自己最有啟發(fā)的書或看最有啟發(fā)的電影,這是對心靈最簡單的檢驗。
2000年,我讀了《挪威的森林》,書中的諸多人物和故事就像是個載體,幫我梳理了我當(dāng)時的人生哲學(xué)。2006年,我把這本小說又讀了一遍,感受明顯發(fā)生了變化。借助這個很簡單的儀式,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這6年來的人生體驗、人生哲學(xué)的翻天覆地變化。兩次讀同樣一本書而帶來的如此不同的感受,使我對自己的轉(zhuǎn)變看得非常清晰,而不再是在混沌中成長,F(xiàn)在,我正重讀國內(nèi)知名作家劉小楓的《沉重的肉身》。1998年,我第一次讀這本書,便極大地受到了啟發(fā),F(xiàn)在再讀它,我知道自己已經(jīng)遠遠超越了那時的境界,的確,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。
認識到儀式的重要性很關(guān)鍵,至于怎么履行儀式并不是特別重要。你可以沿用傳統(tǒng)的儀式,盡管有些傳統(tǒng)你永遠也無法完全明白,你也可以用想象力創(chuàng)造出自己的儀式來引導(dǎo)心靈蛻變。社會普遍討厭儀式,因為曾有太多的繁瑣儀式讓我們陷入了形式主義,而陷入形式主義的人也是與心靈失去聯(lián)系的人。譬如,強迫癥患者特別喜歡儀式,但他們發(fā)展出的不容更改的儀式,只是為了逃避感受生命中的真相,這些儀式只能讓他與自己的心靈更遠。
有的人喜歡仰望清澈的星空,有的人欣賞海上日出,你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找到各種各樣的適合自己心靈成長的儀式。美國心理學(xué)家托馬斯·摩爾說:當(dāng)舉動是出自情感,而不僅僅是物質(zhì)世界的需要時,它都可以成為某種儀式。你照看菜園可以是因為需要蔬菜,但也可以是想和大自然親近;你把房間弄得潔凈漂亮,可以是一種習(xí)慣,但也可以是為了心靈的安寧。以靈魂來導(dǎo)向自己的行動,你就會覺得更有儀式感。 (武志紅)